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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做一台整容修复手术,回到原貌……”

胡悦听见自己的声音,竟然真的没有惊异或愤怒,只有一片冰凉。

“这台手术,他指名要我来做。”

第215章 阳谋

“陈老师,好了吗?”

“好了好了,手铐可以解掉了。”麻醉师让了一下,从帽檐底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女医生,“你进去吧——手术做多了,可这手术……也真是奇了。”

奇自然是奇的,给囚犯做整容手术,这本来就是一大奇事,指名要受害者的女儿来做就更奇了,胡医生居然会答应,这是第三奇。本身,此案剧情就足够曲折离奇,可以登上社会新闻,现在的进展也一样突破了常理。知晓了一些内情的人,又怎能不以奇特的眼神,看待即将开始的这台手术?

“第一次配合,麻烦大家多注意一点了。”

按惯例,病人的面部被手术单盖好,还未开始暴露手术视野,胡医生深吸一口气,有条不紊地招呼着她的护士和助手——她的确是异地来做这台手术,不过这在医学界不是什么大事,“今天安排好的流程有这么几项,第一,为患者重建颧骨。”

磨掉颧骨,面部轮廓会有很大的改变,有些女明星忽然从刻薄相变得圆润,就是因为把过高的颧骨磨掉,而那些本来饼脸的女星,忽然间三庭五眼变得更深邃,多数也不是因为单纯的减肥瘦出了轮廓,多少也在颧骨这里有做过加强——这种一般是通过玻尿酸来实现的,倒是没什么后遗症,代谢掉了顶多就是脸重新不那么立体罢了,但削掉颧骨,年纪上去以后,这一块的肉可能有下垂的风险。

患者的颧骨,原本和师雩一样,相当完美,没有手术的必要,他削掉一部分,再加上人胖,肥肉下挂,眼皮也跟着往下掉,仅这一项就可以说得上是面目全非,但现在,他被关押了三个月,三个月足够一个人脱胎换骨,尤其是在监狱那样的地方,他已经瘦得多了。麻醉师对他的体重是有了解的,160斤,患者自称入狱的时候200斤,三个月他瘦了40斤,内分泌好悬没出问题。

据患者所说,他最高体重接近230斤,被捕的时候已经是瘦了不少,一年以内,瘦了70斤,脸还好,看不太出来,身上却有许多赘皮,这是因为减肥太速,皮肤弹性没有恢复,或是一辈子都恢复不了,只能切除掉多余的皮肤。胡医生有条不紊地安排,“第二项就是为他重建下颔角,至于第三项,隆鼻,第四项就是切除这些赘皮。”

“他之前也做了缩鼻手术吗?”麻醉师禁不住低声嘟囔,“倒是少见……”

“欧美那边不少见,那边的犹太人很多鼻子都大,很多女孩子的成年礼就是做这个缩鼻手术。”胡医生讲,她的语气很平静,透着大医院带出来的见识,这份职业素养的确叫人佩服。“面部手术就有三样,还有赘皮切除,麻醉时间会很久。也是他的情况特殊,一般来说,这种手术都会至少分两次做的——辛苦陈老师多注意患者情况了。”

陈医师连声说‘客气’,他也知道,这种破格手术的事最多就是一次,不可能有后续,所以,这次手术非得做得尽善尽美不可,否则后期崩脸了,想要修复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这种非必要的修复手术,监狱方是不可能批准在外就医的。

不过,嫌疑人也是太心大了,就没想过自己上了手术台也许下不来吗?要知道,任何医疗手段都是有风险的,甚至包括警方,肯把犯人交到胡医生手上,难道,就不怕……

“先做颧骨。”胡医生说,“掀开手术单,做定位。”

这是一起很特殊的手术,事前没有医患沟通,也不具备沟通的条件,也许,这手术也只有胡医生能做,只有她才最了解患者的整容目标,毕竟,那是和她曾朝夕相处了两三年的同事——甚至是更进一步一些的关系。除非现在还关押在千里之外的那位能重获行医执照,出现在这里,否则,不会有第二个更合适的医生了。在事前没有触诊、效果图和沟通的情况下,裸做手术,嫌疑人的胆量大,胡医生的胆量也不小。

在手术中,麻醉师事情是最少的,只要监护好患者的心肺就好了,他也因此有很多时间偷眼看向胡医生——她的脸有一大半藏在帽子和口罩底下,看不清表情,只隐约能感到她的严肃。看来,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表面上,她会用最专业的态度面对这场手术。

话音刚落,胡医生的眉头就皱了起来,陈医师跟着她的目光看向患者——他倒是不怎么吃惊,毕竟,麻醉以前,他和患者是有过交流的。

手术台上,一张俊朗的脸双目紧闭,出现在胡医生面前,羁押的两个月功夫,失去的40斤体重,也使得这张脸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一米八几的身高,80公斤的体重,不能说瘦,但已不算太胖,这张脸,看起来……和s市的师医生,十成里像足了八成,即使骨骼结构有了改变,但少了赘肉牵引,皮肉回归原位,眉眼间,和远在s市的师雩,一眼望去,几乎难以分辨。

这,本来也就是师雩之所以假扮兄弟最大的依凭,他们两个人,本来就长得很像,陈医师是本地医学院毕业,对这两兄弟印象深刻,连他都可以做出这样的判断:等手术完成以后,恐怕他们两兄弟,将一模一样。

这本来也是患者自己的诉求,既然要让他承担师霁应承担的罪责,那么,他也想要回复到师霁应有的模样。

陈医师偷眼去看胡医生——表情是看不到的,但依稀可见口罩边沿咬紧的肌肉,他往下看一眼她的手指,暗叹了一口气——指尖正轻颤,也在意料之中。

这么大的八卦,即使知道的不是全部,对当事人的冲击也是可以想见的,陈医师设身处地帮胡医生想想,也替她为难,正想劝她几句,胡医生深吸了一口气。

她的肩膀一下挺直了,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在这一瞬间,她并不高大的身躯爆发出了一股冷冽的气势。

胡医生再伸出手的时候,手指非常的稳定。

她说。“刀。”

“还可以,还可以,看起来,你在这里面日子过得还可以——还长胖了一点!不错不错。”

就在胡医生划下第一刀的时候,千里之外,s市警局门口,周院长仔细地张了张师雩,他的笑多少有些刻意,也是为了活跃气氛。“这个发型,比以前精神,好!好事!”

师雩手里提着简单的行李,穿着一件不怎么合身的白t恤——几经辗转,他入狱时候穿的衣服早已不翼而飞,现在取保候审,穿的还是解同和借给他的衣服。他的笑浅浅的,没到达眼底,“早睡早起,不做手术,养了半年猪,怎么能不胖?”

周院大笑,把师雩拉进车里,送他回家洗尘换衣,他自己在沙发上坐着,左看右看,新鲜得不得了,“你这个家,装修得太特别了。”

又把门卡掏出来还给他,“你师母为你找的清洁公司,有些细节没做到位,还是你自己找你那些贵得要命的什么家政服务吧。”

周师母要上课,今天没来,在冰箱里留了一盒祖名豆腐,叫师雩记得拌点小葱吃,周院偏偏忘记去买小葱,正为难,师雩说不用,“只是取保候审,说不定还要回去的。”

“这也不好说怎么样——如果运气好,可能就夹在那个人的案子里一起办结了。”周院刚好和他说这个事情,“那你就是换张执照的事,档案直接改个名就行了。”

“能这么操作吗?”这么匪夷所思的规划,师雩自己都吃惊。“院里能同意?”

“你这一走,十九层人手更分派不过来了,就看在业绩的份上,公安那边能搞定,院里为什么不同意?”周院也说得很实在,“关键是看这案子怎么判——你和小胡,总是要留一个的,要是两个都走了,我不依的。”

彼此还有很多事没说,但大概有些也已经心照,师雩微怔,但没接话,周院看在眼里,已经知道他大概已有考虑不再从事医疗行业,甚至不再在s市生活。他微微发急,说道,“别的不说,你自己的病人,你总要负责的,小胡年限还轻,能力有限,很多手术,她就算做得了也没法独立做,最近这段时间,都是她在辛苦为你维护。”

这句话大概是说进师雩心里了,他顿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搭在一起,清瘦面容微低——周院说他发胖,是捡喜庆话说,实则还是消瘦了,“我知道,她……为我做了很多。”

现在,人在a市做手术,为的不也是袁苏明能配合招供,把师雩从这个案子里彻底摘出来吗?否则物证全都指向他,s市这边怎么敢让他取保候审,就是因为十二年前的案子已经算是快办结,他现在身上的事并不大,起码说不上什么社会危害性,背后又有人力保,这才得以出狱休息不是?

周院先不悦,有几分维护地说了句,“你也很照顾她啊——”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很善良的孩子,你祖父没有看错人。”

提到老爷子,气氛有些低沉——过去的事,过去了,就别再提起,他们已经这样心照不宣地瞒了12年,有太多的事谈也谈不出结果,只能让时光把它消化。可是伤痕留了下来,现在仍在流血,无法无视,却也安慰不了:该怎么说?

“怪他吗?”沉默许久,周院问。

师雩笑了,“以前怪的。”

“后来呢?”

“后来,他去世的时候,看着他也就不是很怪了。”师雩给周院倒一杯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他没说为什么不支持我报警,后来我也猜出来了,不怪他,确实只有我一面之词。”

“毕竟两个都是他孙子。”周院长叹了一口气,“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人心就像是明镜,总被玷污,你们两个都是他的亲人,你一个说辞,儿子媳妇私底下一个说辞,该相信谁?不是谁都能有慧眼如炬,看穿真相的,后来,等他信你的时候,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