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1 / 2)

“后来出了各种各样的事情,直到朱炜强离开福利院之后,我跟顾娟偶然听见朗院长夫妇聊天,我们才知道, 原来朗院长一直想要孩子,但一直都生不出来。为了得到孩子,他们去请教得道高僧。得道高僧说他们福报不够,他们这才创办了福利院。那时候他们还感慨:朱家人生了孩子却流落在外,肯定特别难过。自己这边挟朱炜强换取福利院继续存在,其实已经很不道德了。”

“这有什么不道德的?为了建大商场,就要将福利院赶尽杀绝,把所有家人都打散,朱氏集团才是那个背信弃义的人。我跟顾娟都这么觉得。”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朱炜强被送走之后不久,郎阿姨就怀孕了。朗阿姨喜气洋洋,查出来的那一天格外高兴,带所有孩子去了游乐场,说:‘你们有个弟弟了。’可没有任何一个人对这个所谓的弟弟怀抱期待,哪怕是孤儿,我们也知道亲疏远近,知道有了弟弟之后,郎叔叔郎阿姨就不会对我们这么好了。”

“小强一走,朗阿姨就怀孕了。小强跟我们约好了要常回来看看,可也一次都没回来过。郎叔叔郎阿姨都说,这是因为他们做了一件大善事,积累了福报,老天爷这才送来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宋秉海冷哼一声,道:“你听,属于自己的孩子……在内心深处,他们根本就不觉得,我们是他们的孩子。就是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血脉真的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大家朝夕相处建立起来的情谊,原来一文不值。如果让他们在福利院的孤儿和自己的亲生孩子之间选择的话,他们一定会选择郎安邦吧。”

“果不其然,抉择很快就来了。郎安邦一生下来就患有心脏病,要很多很多钱才能治好。郎叔叔没有那么多钱,就把主意打到了我们身上。他知道朱氏集团虽然遵守协议放过了那块地皮,但它的商业价值仍然叫他们眼红,他们还是很想得到这块地,哪怕他突然反悔,并且开出高价。”

“所以郎叔叔找朱氏集团谈判,说他愿意卖出这块地,只是他要钱,要足够治好郎安邦心脏病的钱。朱氏集团自然求之不得,很快答应。朱氏集团很快把钱打到他的账户,但是福利院里除了我和顾娟,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情。这让我有些着急。”

“他去银行取钱的那一天,我正在和季小苍、汤天问一块儿玩耍。看见郎叔叔急冲冲地走进房间换衣服,我就知道他要行动了。这之后,福利院会迎来怎样的未来?我没有忍住,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身边的季小苍和汤天问。那时候我根本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只是干着急而已。但季小苍听完之后,信誓旦旦地说他有办法,然后我们就看着季小苍眼睁睁地跑进了郎叔叔的房间。”

“没人知道季小苍说的办法是什么,我们三个人在外面焦急等待,最后只看到朗叔叔一个人出来了。他穿了一件不合时宜的大衣,应该是为了取钱的时候方便藏起来。我们当机立断,跟在他后面。哪怕收了这么多钱,他也不愿意叫个车。他走到了银行,这极大方便了我们的跟踪。”

“他从银行里取了很多钱,交给了医生。我们躲在病房外面,听见朗阿姨问他: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郎叔叔说:你别管,我有办法。”

“所谓的办法,就是背叛福利院里的所有人。朱氏集团第一次威逼利诱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妥协。当时的理由是:孩子们不能散,不能失去立足之地。可现在他有了自己的孩子,便忘记了当初的誓言。我们抵御了资本的侵袭,最终却还是输在一个男人的私欲上。现在想想,他当年誓死不对朱氏集团投降,也许正是因为他还想要个自己的孩子,他舍不得自己的福报。”

“我太生气了,当即冲进病房将他痛揍一顿,汤天问也和我一起。郎叔叔没有还手,被我们两个人打断了两根肋骨。朗阿姨一直在旁边哭,可是她要抱着郎安邦,不敢来阻止我们。在丈夫和儿子之间,她也选择了儿子。”

“打完之后,我们三个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回到了孤儿院。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已经成为定局,也许我们该接受。回去的路上,汤天问问我们是不是做得有些过火,因为那地是郎叔叔自己的,他有权决定要不要卖给谁。那时候我和顾娟就知道了,我们不是一类人。”

“等一回到孤儿院,我们面对的,就是一片焦黑的福利院。散发着恶心的味道,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活下来。我们来不及思考,连忙进去抢救,结果只就出来了季小苍。”

“因为这场火宅,朱炜强终于百忙之中回到了福利院,但这时候他面对的,只是活着的三个人、逃走的季小苍,和一堆尸骨。”

“我像朱炜强说明了所有情况,朱炜强沉默了许久,抬起头来问了我一个问题。‘为什么人类不能一如既往地坚持自己的信念呢?’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们是同一种人。”

“人类的自私和善变伤害我们太深,朱炜强在大集团里过得也并不好,看惯了虎毒食子、人性泯灭。我们决定合作,做一个实验。”

“人类到底能不能自始至终坚持自己的原则?无论亲情、爱情,无论贪婪、虚荣。这些东西都是影响因素,可我们只想要纯粹的人,纯粹的善良,和纯粹的正义。”

“所以才有了整个计划。”宋秉海的眼睛亮了起来,看着宋暮雪,说:“双子计划。”

“在这个地方,我们三个人之间产生了一些分歧。我和朱炜强都认为,只有将一个人的道德和判断能力无限拔高,满足她所有的欲望和要求,让她高于世界上所有人,那么她才能够成为最纯粹的人,拥有最纯粹的正义。她的判断跟自己本身的利益完全无关,才能公平公正,不会像郎叔叔一样,做出那么多错误的决定。”

这说的,就是朱丽叶了。

“我们仿照朗院长,成立了一个福利院。里头有很多很多的孩子,但我们不会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将它解散。我们会给他们最好的成长环境,最独特的教育,而他们唯一要回报我们的,就是好好长大,让我们看看,人类到底该是什么样子的。”

“而顾娟觉得,纯粹的善应当来自于规律和铁则,是哪怕有欲念,也能自我抑制。”

这说的是自己,宋暮雪的心开始颤抖起来。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不是作为“孩子”而被接受的么?纯粹的善和正义?世界上哪里有这种东西!

“所以,顾娟学法,我和朱炜强从商。”宋秉海说:“当朱炜强的妻子怀孕的时候,我们还没有想好到底应该怎么做。但你的到来给了我们灵感,我们决定给你造一个小王国。但十个月太快了,甚至来不及在刚买好的山头里建第一座城堡。”

“所以……你们交换了孩子……”这下子不止是心,就连嘴唇也颤抖了起来。

为了这么一个理由,亲生父亲抛弃了自己,直到自己长到二十四岁,也从来没有见过自己一面。而养父母能在最关键的一年离开自己,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所谓的“计划”。

根本就没有人,将自己作为一个人来看待!

“不,这不是交换,小雪。”宋秉海说:“我们原本打算,等城堡一建好,就将你送入其中。但没想到你长得太快了,等你的襁褓完工之后,你已经有了记忆。有了记忆也就有了欲望,哪怕你住进城堡里,恐怕也已经受到污染了。所以我们又有了另一个大胆的想法,我们决定,相互收养对方的小孩。所以我和顾娟生出朱丽叶之后,直接把她送到了城堡里——那城堡两年前就已经准备好,终于派上了用场。”

“朱炜强的家产,该是你的。”宋秉海说着,脸上的笑容令人烦躁,似乎笃定了宋暮雪会接受似的。

就跟朱丽叶一模一样,不愧是父女。

宋暮雪摇了摇头,道:“不,不是这样的。”

“嗯?”

“你们三个人都是魔鬼,一点儿也不在乎血缘亲情。这么多年来,朱炜强没有来看望过我,而你们也一直没出现在朱丽叶面前。这样的你们,又怎么会因为我体内流着朱炜强的血,而认定这家产属于我呢?”宋暮雪说:“你现在这么说,是因为朱丽叶令你不满意了。为什么?”

宋秉海挑眉,“我还以为你会吃惊到无法思考,却没想到思维还是这么敏锐。对,如果不出意外,我会作为朱丽叶的父亲指导她,直到她的世界观圆满起来,能够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用与自己无关的态度思考人生——她能在董事长的位置上坐到她满意为止。但她太令我失望了。她竟然瞒着我,试图对付武立国,仅仅是因为一个小女孩儿?感情是没有必要的,她这样偏离了我们预设的方向,是残次品。”

“而我还按部就班地走在你们为我设计好的路上,我够乖,所以你要将朱丽叶从那个位置上扯下来,将毓秀集团这个大机器交到我手里。我是你们手上,唯一一个还正常运转的样本了。”宋暮雪冷冷地说:“你把这些事情告诉我了,就不担心我偏偏生出叛逆情绪吗?”

宋秉海一脸高深莫测,道:“你不会的。好比说你不会拿钱权压制武立国,你也不会用这个武器反制朱丽叶,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啧……

宋暮雪皱起了眉头。然而事实就是跟宋秉海说的一样。宋暮雪心中有一杆秤,知道什么该介入,什么不该介入。她先前同寇霜说,她很清醒自己成了如今的模样,然而现在却又有一些不甘。

因为她这个样子,正是可恶的上一辈所期盼的。如果自己顺应着心情而为,与落入他们掌控有什么区别?可反其道而行之,她又过不起心里这个坎。

这可真是……令人厌恶啊。

宋秉海看着宋暮雪的表情,脸上再次流露出胜券在握的洋洋自得,他说:“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你以为你能掌控的一切,全部都是安排好的。”

掌控……安排……这群人还真的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能够操纵人类吗?!

“那妈……顾娟呢?为什么只有你,没有顾娟?按说她应该是站在我这一派的,现在应该格外开心,比你更加迫不及待地见到我吧。”宋暮雪强忍着不悦,问道。

宋秉海却突然顿了顿,他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怀念和不舍,道:“当年有人查到了福利院,加上朱炜强突然遇害,我们夫妻俩只能临时金蝉脱壳。若非如此,也不会设计得那样粗略,能够被你一眼看穿。可住到那城堡里之后,她却很不开心,开始觉得我们做错了,整日茶饭不思。没过多久,便因抑郁而香消玉殒了。她说她没能继续将余生风险给法律和正义,并且为此感到羞愧难耐……这或许是我唯一不懂她的地方了,区区法律而已,有什么值得留念的?它也是人为制定出来的,并且处处都是漏洞。这种东西,有什么可追求的?”

宋秉海看向宋暮雪,道:“或许,你能够告诉我为什么。只要你还按照轨迹运行的话。”

“轨迹……人哪里是轨迹可以决定的?如果是真的,那么你告诉我,难道我们俩这次见面,也是在算好的轨迹当中?!”宋暮雪说:“你们哪能算得这么准!”

“虽不曾算到这一天,但这种可能性,我们设想过。否则也不可能拿出万无一失的法律证据。”宋秉海道:“我们思考过各种可能性,哪怕未曾设想过的情况,也不代表脱离了轨迹。”

“也就是说,任事情发展成什么样,你们都能说这是事先预测好的咯?这是诡辩!”

“你怎么知道不是预先便已经决定好的东西?从你们被生出来,被逐渐教育成现在的样子起,任何事情就已经是注定的了。我只是选择观看这个结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