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锋却道:“敢问前辈,晚辈还有几多光阴可活?”
老叟徐徐道:“适才替你搭脉,觉你脉来一止,止有定数,良久方来,此乃七情郁结所致之症;你身上暗疾隐伤不少,却又好勇斗狠与人交手伤及真气,真气不济时又服食大补丹药,更教隐疾难愈。”
稍一顿,又开口问道:“我且问你,你早前可饮过五毒教燥补药酒?”
林锋点头称“是”。
老叟叹道:“后生!你好不晓事!五毒教精于用毒下蛊,五毒百花酒虽是以酒为名,实是岭南苗疆大燥补药,此物虽是大补却有微毒,人饮难查,血蛊食之则变。”
“如今你体内血蛊绝非单噬心血,已要放出毒物,教你脑力日渐衰弱,只怕只余五七年可活了……”
林锋眼帘低垂:“五七年……幸得尚有五七年……”
老叟怒道:“你真当那五七年好活么?血蛊入体每年发作一次,发作一次你脑力便要退减,不出半年你连那姑娘都认不出,如此过五七年也好么?”
林锋勉强笑道:“前辈,晚辈尚有一事不明,烦请前辈解惑。”
老叟叹口气:“你只管说。”
“晚辈与师妹二人皆未穿着本门装束,亦不曾显露武功,前辈又是如何知晓晚辈二人师承的?”
“只为此事?”老叟微微一笑,“无忧派虽是武剑,却同文剑一般云头挂穗,故有此想。待见你手握流光剑,心内已认定你二人断是无忧派门人无疑。”
林锋不禁错愕:“只因流光剑么?”
“不错,老朽虽然退隐,不问江湖之事数十载,早年却也是同千幻剑面熟情深的,那小丫头剑术颇是细腻,兼她手中流光剑华贵非常,实在难忘。”
“原是如此。”
老叟递来一块烤好的獐腿:“吃块獐肉,你也早些睡罢,莫要仗着年轻只管苦熬。”
林锋道声谢,这才接过獐腿一番狼吞虎咽,又将身上破烂棉袍褪了,替张璐盖严,这才在旁倒头睡去。
待他两个睡熟,老叟背了双手踱出洞外,只见那漫天雪落状胜鹅毛纷如柳絮,口中不由喃喃自语:“啊,已过了二十三年了……当年那雪,可比现下大得许多,呵呵,也多亏了那场雪啊……”
翌日一早,林锋悠悠醒转,天色依旧昏暗。转面扫扫古洞,却见老叟正在火边盘膝打坐,那篝火虽已烧了一夜,如今却依旧极往,多是此老不是添些柴火进去之故。
“昨夜睡得如何?”
林锋闻言忙起身行礼:“有劳前辈照顾,晚辈睡得极沉。”
老叟递了条黑袍:“举手之劳罢了,老朽上了年岁,夜里睡不安稳,索性多添些柴火,教你们两个好睡。你那蓝袍实在太破,这件是老朽年轻时的衣物,你且穿了御寒,可不要嫌弃老朽啊?”
林锋行礼谢过,这才接了黑袍穿着整齐,低头看看略嫌肥些,想来此老年轻时也是极魁梧的江湖好手。
待穿好棉袍走出洞外,只见周遭银装素裹,广阔骨谷中仅他一个静立雪中,竟有种说不出的孤独落寞。
他轻轻抬掌接了片雪花,怔怔望着那一点冷漠洁白渐融成水,断指伤处遭寒气一激,竟隐隐有些痛意。
身侧轻响传来,原是谷中老叟缓步而来,条条皱纹间满是凄伤。林锋心内不由暗想:“想来这位前辈,早年也经历了许多伤心之事,这才归隐江湖的罢?”
他正待开口,却听一旁老叟道:“昨夜风雪太大,出谷之路已教雪封了,十月天气愈过愈冷,想要出谷,非得到来年开春不可。”
“到来年开春尚有三月,那是业师妹的眼睛,岂还能有完存之机?”
老叟将手一招,引了林锋往西北而去:“无妨,老朽昨夜便同你讲过,老朽虽医不好箭木金鸡毒,不过稍稳毒性倒也不难,你且随我来。”
他两个一前一后一路远去,莫约行出一二里路程,便见半棵枯树。
老叟右足略跛,谷中虽是雪深,却也走得极快,林锋自诩是个惯于走路的,同此老相较,便是以轻功相逐,也险些不曾赶上。
他将身一俯,伸手扫净白雪,又将雪下树皮掀了,才见其下一朵洁白小花。
那花不过三寸高下,花瓣也不过寸许,拢在一处竟如一只白玉酒杯。
时已入冬多日,谷中草木寂寥百花萎顿,这小花竟存几片碧绿,落在一派银装素裹上,竟有几分刺眼。
“当年我入此谷时,昭武皇帝尚还端坐金銮,这朵望穿秋水也不过是个嫩芽,如今已过廿三年矣……”
老人伸手将小花连同其下土壤一同捧在手心:“走罢,此花于箭木金鸡毒当有奇效。”
林锋闻听这小花二十三年方生三寸高下,口中忙道:“此物定属天生地养之列,前辈怎可……”
“物尽其用,有何不可?”
言罢自踏了白雪,往洞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