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领着人来的时候,方启灵已然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换上自己最喜欢的一套衣服。因为深受万恶的特权主义熏陶多年,他可比庄云州会使唤人多了,早早让守拙峰上的侍者选了个望月的好地方,置上矮几,大大的软垫,并上好的茶点、酒水。
月亮许是通人意的,今天的月亮又大又明亮,天空中仅有薄薄的云闲适的逛荡,抬头望去满眼的银光,气氛安稳又静谧。
见着庄云州,方启灵就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云州,你来了。”
每次看见这人干净又明朗的笑容,庄云州就忍不住也会跟着笑起来,点点头:“启灵兄相邀,我自然不会推脱。”他又想起方才在传音石中听到的话,见了面就忍不住纠正起来,“只是,这‘人约黄昏后’一句诗,可不是你这么用的。”那还是和方启灵初见时谈天,庄云州教过他几首诗词,却没想到会被他拿来乱用。
“不是我这么用,那怎么用”方启灵故作诧异状。
庄云州当真以为他忘了,认真的解释起来:“这句诗出自大文豪欧阳修之手,‘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说的是元宵节的时候小男女蜜约幽会,互诉衷肠的场景。”
无辜的眨眨眼,方启灵一摊手:“没毛病啊,我今天找你也是为了互诉衷肠啊。”这死不认错的样子让庄云州无奈的摇头:“算了。我跟你说这些也说不清。灵族都没有元宵节。”还能指望这个顽童体味诗词的深意吗?
方启灵被他那无可奈何只能放弃的样子逗的哈哈笑起来,身子往后一仰,手肘撑在软垫上,姿态肆意风流,扬起眉毛调侃:“都是相会,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我们快活不就行了?”
“说的好有道理啊。”庄云州举起手掌拍了两下,话音又一转,“反正不能这么用。”
还真是固执。方启灵心中无奈,暗道这诗当日你解释的清清楚楚,我哪里忘记了,真是一点儿便宜都不让占。
“好好好,你先坐下。”拍拍身旁的位置,招呼人过来,方启灵觉得再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心塞的还是自己,索性撇开不谈。
庄云州依言走过去,将袍子掀开,自然的正襟危坐,工工整整的跪坐姿态,跟对面东倒西歪的主人简直两种画风。
方启灵定定看了庄云州一会儿,在对方眼中流露出‘怎么了’的困惑后,盘坐起来,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酒,举杯先饮:“今天师父给了我一个选择题,这题不管选左还是选右,都很艰难。”
庄云州难得看见他这番惆怅深沉的样子,心中不由有些担忧,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这题,非选择不可?”
“非选择不可。”方启灵点头,又满饮一杯酒,“其实今日我想了很久,心中已有抉择,可前路茫茫,却终觉得底气不足一我怕路太难走,我坚持不下去。”
庄云州见他垂着眼玩弄着杯子,眉眼间尽是沉郁,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自信光明,沉默了一下,端起酒杯,也学着他的样子一饮而尽,而后淡淡道:“你心中担忧,我却是不怕的。虽不知镜泊师叔要你做的是什么选择,可我知道你的性格一你做的选择,必然有非这么做的理由,虽死不悔。这理由就是你的本心,你若能时时牵挂,勿忘初心,就没什么能够拦得住你。”
“况且,若真的太难,你坚持不住了,便唤我来,我总是在你身旁的,你忘了的,由我来提醒你。”
庄云州说这话的时候样子淡然,长长的睫羽上下交错又轻飘飘的分离,清亮又温和的眼神专注而轻柔。方启灵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始终觉得这人长了一双太过好看的眼睛,盯着某个人的时候,总显得深情,让人从心底觉得自己非常重要。可无奈的是,这深情却只是自己的妄念和错觉,更让人觉得悲伤的是,纵然他心里明白,有心抵抗却也无力回天。这个人每每于平静中就能让他的心脏不安分的跳动,不经意的眼神就能让他越陷越深,最终也只得任由这人落入心底,牢牢占据大片空间,挣脱不得,还甘之若饴。
心里涌起的爱意汹涌而至,方启灵怕自己一不小心泄露了痕迹,索性掩饰性的垂下眼帘,用小指勾住酒壶,在庄云州不赞同的惊呼声中,狂放的仰头将整壶酒倒入口中。将空酒壶扔回矮几上,他粗暴的用袖子一抹嘴,痛快的大笑两声,语气似调笑又似认真:“你的话,我可都记在心底了。你莫要有天忘了,那我可是不能饶了你的。”
庄云州心底有一瞬间划过丝异样的情绪,却因为太过微妙,想去探寻又无从找起,便被他压下,对着方启灵一举杯,认真道:“启灵兄尽管放心,旁的不说,你的事,我总是片刻不敢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