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靠不住,民就是蜜蜂,只会朝有花的地方飞。只有嗅到了花蜜的味道,才会被吸引。”
李轩起身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又捏起片肉干嚼了起来,“种花的事,还得靠吃公粮,拿军饷,有组织纪律的军队来干。让民来干没好处的好事,正义的事,那就是徭役,就是虐民了。
修长城抵御外侮,建直道方便交通,开运河疏通航道,治水防洪防涝,开荒筑城都是好事。从戎,戍边,充塞,屯田,保家卫国,都是正义的事。
可这种正义的好事,咱们干的越多就越邪恶,就越要坏事,就越是要其兴也勃,其亡也忽。
我们若让民去干对我们有好处,而损害了民的事,就是在罪人,而不是罪己。
可这样的好事,正义的事,又不能不做。那怎么办呢?那就让可以从中得利的人来办,我们来办,让吃我们军饷的军队来办。让我们的敌人来办,战俘,罪犯,战争奴隶,都是很好的人力。
若我们让我们的民来干这个事,却不予民利,那我们就是把我们的民当做敌人了。
北盟是一个势力,一个组织。在这一组织内部,我们是支配的一方,我们的人民是被支配的一方,内部是支配与被支配,权利与义务的关系。
若我们剥夺了被支配一方的权利,只想支配,那内部就会转变为敌我关系,民就戴黄巾了。在敌对状态中,要么我们胜,要么敌胜。
我希望的是把越来越多不相干的人,敌人,变成我们的人。把越来越多的人,绑进一个利益共同体,而不是把我们的人,变成外人,变成不相干的人,变为敌人。
所以,这个建新城,开荒的事,不能让民来干,因为我拿不出与民的付出,对等的报酬。”
“…先生又在骗我。”
田豫想了半晌,突然一叹,“与先生相处,受益良多,豫光是要辨别先生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真正的目的何在,就煞费思量了,于策论一道,精进颇多。时下你若是再想忽悠我,怕是没以前那么容易了。”
“怎么是忽悠呢?”李轩把水碗朝台子上一放,诧异道,“实话啊。”
“开荒不予民地?迁新地筑新城不予民新房?”
田豫面无表情道,“先生不至于小气如此吧?”
“哎,我以为是什么呢,你是人在局内站在局外。人在局内,对自己所在的团体有信心。站在局外,又看的是花海盛开之后的模样。”
李轩端起水碗喝了口,一抹嘴,“可是你不能让民对我等也无条件的信任呀,你不能让民也看这么远呀。荒地是一文不值啊,卖水田的才是败家子呀,为什么啊?就是大多人还是习惯守成,愿意安逸,我就喜欢安逸呀。愿意开荒,挖渠,兴修水利的少,愿意坐享其成的多。
荒地到处都是,汉军出塞打下来那么大地盘,没有人愿意去住,你有什么办法?只能让胡人重新占了,那除了盖长城,你有什么辙?
潞城东南三江交汇的冲积三角区,仅水田就可以辟出二百万亩以上,这是千万石的石高呀。可时下除了湿地,荒野,什么都没有呀。就跟在你家乡雍奴大泽放鸭似的,三百万只鸭的容量,时下才万只,这就不错了,你忘了你刚开始寻人放鸭的遭遇了?”
田豫闻声一愣,唇角一掀露出了一抹苦笑,点点头:“要让人信我等,却是比让豫信我等,难的多。”
“你信自己,都不见得有信我等多。”李轩淡淡补了句,“你更信的是北盟,多过信自己。”
田豫又是一愣,沉吟少许,缓缓点头:“先生说的是,确是如此。”
“所以,你更不能强求民什么。我信我等,信北盟,都多过信我自己。一个重甲士是不敢冲锋的,可十几个重甲士就敢追着三五百黄巾砍,因为背后就是北方军,就是北盟,就是集体的力量。”
李轩平静道,“这就是为何建新城,开荒要用军,因为集体的力量,我们现在就有。而未来的丰收再喜悦,时下的人民也感受不到。
民就是蜜蜂,看不到花,嗅不到蜜,吃撑了才来野地。要等我们先把荒开了,花种了,初期累一点,先人工授粉,等花越开越多,花香与蜜的味道有了,蜜蜂自己就飞过来了。
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不用人工授粉了,让辛勤的小蜜蜂采蜜去吧,采回来我们就当着蜜蜂的面拿走它的蜜,蜜蜂还赶都赶不走。”
田豫就笑:“先生还是一贯的以利诱人啊。”
“对民是诱之以利,对士卒与军属是半诱半强制予利,对战俘就是完全强制了,利不利的看表现了。”
李轩呵呵一笑,又皱眉道,“这段脱产建设期,一期开荒至明年春播止,要一直持续到秋收,第一期开荒的成果才能落袋。而那是远远比不上开荒,开渠挖沟,兴修水利,固河修堤的付出的,更别说还要建新城。
而第二期又要赶在后年春播前,加速开荒,起码要三年,粮食才能自给,咱们才能稳住。在此之间,建设绝不能停,粮食绝对不能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