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08】(2 / 2)

龙骨焚箱 尾鱼 4556 字 7天前

但是刚刚那一通猛坠急落,衣歪袋斜,也不知怎么的,那张照片竟滑落出来,翻翻卷卷,向着崖底深处去了,神棍大惊之下,伸手捞取,但人在绳上,哪是借得着力的越抓越乱,越忙越转,那照片真跟只飞去的白色蝴蝶似的,如旋如雾,翩跹婆娑,愈远愈淡,渐被更深处的漆黑给吞融进去了。

神棍沮丧之至,觉得这照片一飞,形同缘分消减本来就没见过面,盛泽惠死时,大多数的物件都已付诸烈火,只余这火堆中抢出的两张照片,还烧残了角,现在好了,损失了一半

他又是失落又是懊恼,本想任由身子随绳兜转、惩罚自我,好好追念一番,忽听到江炼的声音,才猛然警醒绳子快断了

我靠,活佛仓央嘉措曾经说过,“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命都要没了,还谈什么学术研究儿女情长什么的,还是先边儿去吧。

他依着江炼所说,赶紧伸手去捞绳子,又把下降器抓进了手里,四下一瞅,看到斜下方七八米处,有一块凸出的山台,那尺寸,堪比婚宴大圆桌,足可落脚。

神棍大喜,深吸了一口气,拿脚蹬住岩壁,一边放绳,一边向着那个方向挪过去,眼见还剩了两三米,上方的拽力突然消失。

傻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说时迟,那时快,神棍大吼一声,用尽浑身的力气,向着石台跳了下去,落地时双脚一挫,痛得滚翻在地,但痛归痛,心中简直是要喜极而泣很明显,他这是安全着陆了。

半空中,依然有火蝙蝠零星划落;高处,孟千姿和江炼看到了神棍的静力绳断落,为了以防万一,已经攀住石壁,以手脚下攀为主而绳索吊攀为辅了,只是这一来,速度又慢了好几个度。

神棍揿亮头灯,想看看周围的情形,无意间一低头,忽然发现,屁股下头坐了字。

是有人用刀子在石面上刻划出的字,看得出用刀老道,或者说,用的必是好刀那些字,真如银划铁钩,个个有姿有态,而且不止一列,他恰好坐在了中央而已。

神棍赶紧翻身跪起,且看且让,也不知道这些字刻了多少年了,其上多有湿泥败叶,他不断拿手抹擦,终于看了个清楚,不是诗是不是词,像是酒到酣处,随手刻下的。

我饮半壶,留君三口;

无缘会面,有缘对酒。

末了,还有列稍小一点的字,应该是落款人名。

段文希。

段文希

这个名字怪耳熟的,想起来了,孟劲松给他解说这个天坑时,曾经提起,有个段文希段太婆,八十多年前下过这崖。

神棍莫名兴奋八十多年前哎

看起来,好像还有酒,放哪了呢

他下意识四面张望,很快就发现,山台靠近崖壁的地方,恰好有个不太明显的凹槽,露了截很小的葫芦嘴在外头,他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把那东西抠扒出来。

居然是个很精致的酒葫芦,不算大,恰能托于掌上,葫芦腰处还系了条红巾绦,只是年代久远,底下又湿潮,这巾绦早朽烂了。

擎在手里晃晃,里头真还有酒水晃动的声音,只是量不大。

神棍大为惊讶葫芦虽然可以作为盛酒器,但它属于天然草本植物,封闭性并不好,用来存酒的话,怕是没几年就挥发渗漏光了,八十多年,这酒是怎么保存到现在的

他把头灯往下扯了扯,以便能更清楚地观察这个酒葫芦。

看明白了,这葫芦制作得很精巧,里头的胎体是烧陶的,只是外头胶贴了个葫芦壳而已,壶嘴是软木塞,虽然开封过,但段文希盖上时,又重新滴封了蜡,这里的温度比外头湿凉得多,又少光照,即便是盛暑酷夏,蜡层也不至于受热融化,是以能保存至今。

神棍咽了口唾沫,一颗心砰砰跳起来。

段文希请他喝酒哎

他一定是八十多年来,自段文希之后,第二个登上这石台的人,段文希一定也猜不出,谁会来饮这剩下的半壶酒,所以她才会说“无缘会面,有缘对酒”。

真是一个非常风雅的人,跟他一样风雅

神棍有点飘飘然,“留君三口”,这个“君”,此刻终于定音落锤,指的就是他,神棍君。

想不到八十多年前,就有三口美酒留置于这孤崖之下,静待他来啜饮,那时候,他还没出生呢。

缘分这是何等的缘分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喝

神棍伸手去拔转木塞,拔着拔着,动作越来越慢,终于僵住了。

他闻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跟蝙蝠被烧时的焦臭味,完全不同。

他觉得有阴风掠过、头皮都为之绷紧,不是真的有风,是一种身周的微环境突变、让人不由得周身发冷的一种森寒。

他看到,地上横亘开一截粗长的影子,那是

神棍的身体开始打颤,牙齿格格乱响,也许是身体颤得太厉害了,他有一种骨节都要抖散的错觉。

他极慢地抬起头来。

那是一条蛇,巨蛇。

约莫二十来米长,腰身有水桶那么粗,颜色近乎惨白,身上密密的鳞片泛阴冷的光,它正盘缠在略高处的崖壁上,蛇头向着他慢慢垂下,偶尔会吐出蛇芯子,血红色,足有半米来长,每次吞吐,就会发出咝咝的声音,仿佛周遭的空气都被粗暴地撕裂开来。

神棍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愣愣看着头灯的光透过蛇身,在崖壁更高处打出缓慢移动的暗影,那影子比真身还要巨大许多,如黑气弥漫,要把天地都包噬进去。

这么大的蛇,都不知道蜕过几层皮了,按说,蛇是不应该生活在崖上的,也许是被刚才掉落的无数火蝙蝠给惊扰的

神棍盯着巨蛇那拳头大小的圆眼,唾沫吞在喉口却忘了咽,近乎荒诞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滑稽也似的念头难道这巨蛇是这酒葫芦的守护者,自己手贱动了葫芦,才招来这无妄之灾

他居然真地抖抖索索举起酒葫芦,脸上挤出了比哭还难看的讪笑,喉口逸出几个字来“要么你拿去喝”

那巨蛇挪动着身体,吐芯子的频率加快了,嘶嘶声渐密,头和脖子渐渐拧成了s形。

完了,神棍的大脑轰的一声炸开了。

他曾经在西北荒漠,结识过一个懂蛇的行家,蛇在旧社会的某些行当里,被视为灵性物种,尊称为“柳七爷”,那人诨号就叫柳七,却是个捉蛇卖蛇的,曾跟他讲起过,蛇在行将发起攻击之前,特征之一是频繁吐芯,特征之二就是头身渐成s形,被形象地称为s形攻击。

这一切都是有征兆的,前有s技术让他摔落悬崖,后又有巨蛇s形攻击,s是他今生的终结,是他插翅也难逃的命数,难怪阿惠的照片会离他而去,难怪段文希给他留了三口断头酒,这一切,都是宿命的安排

距离他头顶斜上方十来米处,江炼和孟千姿把一切尽收眼底。

他们尽量屏息,希冀别引起巨蛇的注意,孟千姿已经动作极轻地一一去解和静力绳的环扣,又低声问江炼“能把我推过去吗”

江炼心算着距离和方位,轻声回了句“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