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唯一偏心疼爱的儿子反复无常,阴郁深沉,日后羽翼丰满,必定会杀了他这个父亲,为他母亲报仇。
李德知道,自己这一生都将因为唐盈的死而负疚痛苦。
但他不后悔。
魏军收复了大半江山,魏朝立国,假以时日,他和他的子孙一定能完成统一山河、威服四海的大业。
河清海晏,国泰民安。
这条路注定艰难,也注定孤单。
他可以一个人走下去。
即使结果是众叛亲离、孤寡一生。
为君者,本就该如此。
李德翻开一份奏疏:“朕今天才知道,所有儿女中最懂朕的人,居然是七娘。”
太监眼底掠过一丝欢喜:圣上这是要好好待七公主了?
李德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目露嘲讽。
他即将下旨让七娘和亲降番。
若七娘不是谢满愿的女儿,不是李仲虔的胞妹,就凭她的这份通透,他或许会把她留在身边。
可惜她是。
他不会给李玄贞留下任何隐患,七娘越了解他,他越不能留她。
……
瑶英昏睡了一天一夜。
翌日早上,东宫派人过来探问消息,被挥舞着长矛的中郎将徐彪赶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李玄贞亲自来了。
胡长史拦在门前,冷笑:“太子殿下可否等我们贵主能下地了再来?”
李玄贞眉头轻拧。
魏明站在他身后,笑着问:“七公主果真病得很重?某略通医理,不如就由某为公主看看脉象。”
刚刚谈好了交易李瑶英就病了,这病怎么来得这么古怪?
长史双手紧握成拳,满脸愤恨,正想破口大骂,身后传来开门声。
谢青拉开了门,眼神示意他不必阻拦。
长史咬了咬牙,让出道路。
李玄贞踏进里间,听到魏明耸鼻轻嗅的声音。
屋中没有药味。
魏明小声说:“果然古怪!七公主一定是在装病……”
他说得十分笃定。
但是当他的目光落到半靠在床榻之上的李瑶英时,语气立马变得不确定起来,慢慢收了声音。
瑶英面色苍白,双唇微青,没有一丝血色,看着确实像是重病的样子。
魏明心里泛起嘀咕:七公主真病了?
李玄贞站在脚踏前,离床榻很远的地方,视线在瑶英脸上停留了片刻。
日光漫进屋中,被镶嵌刺绣山水人物图屏落地大屏风细细筛过,笼在他肩上,溶溶的金光里,他俊朗的面孔隐匿在一片半明半暗的光影之中。
一双狭长的凤目,冰冷黑沉。
瑶英神思恍惚,和李玄贞对视了片刻,忽地轻声唤:“阿兄……”
屋中众人怔了一怔。
瑶英微微细喘,目光落在李玄贞的脸上,低声喃喃:“阿兄回来了。”
长史低头抹泪。
李玄贞没有作声。
谢青上前一步,躬身道:“公主,这是太子殿下。”
瑶英神情有些迷茫,呆了一呆,眼底的迷惘空濛之色一点一点褪去,双眸黑白分明,秋水潋滟。
她看着李玄贞,慢慢认出他来,神色渐渐变得冷淡。
“长生哥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一声叹息似有若无,仿佛只是李玄贞的错觉。
他抬起眼帘,心底好似被人轻轻投下一块石头,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
等他回过神时,瑶英已经清醒过来,恢复了一贯的神色,淡淡地道:“我已经向圣上禀明代嫁之意,过几日诏书就会颁布下来,太子殿下不必担心我出尔反尔。”
她说话有气无力,声音听起来又娇又柔,却透着一种疏离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