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很快到了,乍暖还寒,我学会针线活,用耐脏的黑色粗毛线给阿森织了围巾,上下工戴。
我们各拿出一半工资存着,似乎我们梦想中的院子就在储蓄罐中,有了一砖一瓦的轮廓。
我又拿钱第一回给家里买了菜,妈瞟了一眼,说我菜挑得不好,下回带我去挑,然后施施然回了屋。
我们一起提着几盒鸡蛋和糕点拜访了书店阿姨,破落的小房子,我们敲门的时候,阿姨正在做面条,见是我们,开心得不能自已,撩开门帘,把我们朝屋里领,让我们随便坐,还留我们吃饭。
书桌上好多书。
阿森在我的教导下,也开始识文断字。每每下工,我们窝在他家大厅,在擦拭干净不显油腻的餐桌上,铺着纸张,头顶是昏黄的灯光,门扉紧闭,偶有疾风划过,呼呼啦啦。
我写一行,他写一行,手不经意靠在一起,传递一点点温度。
从一开始最简单的“你,我,他,它”,到后来的“春眠不觉晓”,我们还胡画,八只脚的鸟,四只眼睛的鱼,笑得乱作一团。
其实我画画很好,连阿姨都夸我,我甚至还会画山水画,没人教,一提笔,笔就带着我画,很神奇,阿森夸我聪明,我哪里有他聪明呢。
随意抽出阿姨书桌上的一本书,名字叫《小团圆》,很像今天,我们三个人围坐在一起,面条热腾腾,每个人碗里卧着一个鸡蛋。
我们喊阿姨为老师,我们都是肯学的孩子,阿姨脾气很好,阿森也像我说的一样聪明,一学就会,往往是他们两个人一起教我。
我会在晚间故意跟阿森撒娇,把笔丢得远远的:“我太笨,不学了。”
阿森笑着捡起来:“再写三遍,我就变糖给你吃。”
我认认真真写三遍,果然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颗牛奶糖,我咬了一半塞给他,他把粘着我口水的糖含在嘴里,我亲上去,在他愣神的时候,推开门,一边笑一边回头:“阿森,我先走咯。”
阿森的工作一到夏天就十分难熬,铁水滚烫的温度灼烧皮肤,人和植物一样,快要蔫儿了,阿森古铜色的肉体一块块红斑,摸上去还有微微的肿凸。
我买了红花油,洗完澡,像活络精油一样给阿森揉推,效果好极。
那天我们躺在藤椅上,阿森说话总是断断续续的,仿佛在忍耐什么疼痛,拗不过我,拉到灯下,何止脸上,精瘦的腰背,全是青紫痕迹。
问他怎么回事,他支支吾吾。